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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恐怖小说一向敬而远之,但是我读过史蒂芬·金1982年的中篇小说集《四季奇谭》,非常喜欢他的文笔和讲故事的能力,还因此买了他一本名叫《关于写作》的书,想一探他写作的秘诀。《四季奇谭》中有三篇小说后来拍成电影,其中1986年的《站在我身边》和1994年的《肖申克的救赎》都是叫好又叫座的名片,导演和演员固然功不可没,故事的感人也是一大原因。
2011年,以恐怖小说著名的史蒂芬·金改变路数出版了一本算是“文以载道派”的科幻小说《11/22/63》,题材正是我感兴趣的穿越时空和肯尼迪总统被暗杀事件。这本小说叙述一个高中英文老师因缘际会得以穿越时空回到1963年,有救人一命的机会或重任。小说的主人翁经历了数次出生入死的意志考验,其中有两个问题纵贯全书:第一,如果你有机会去改变历史、改变你所犯下的错误,你会不会冒险去做?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身历其境,其实无法回答。第二,如果历史改变了,后果却不是你预期的,那该怎么办?这个问题的答案莫衷一是。
很多人可能很熟悉1985年的经典热门电影《回到未来》,一个年轻人意外地回到30年前的世界,无意中改变了历史。但是,电影结束时,这个年轻人在“过去”所做的事似乎只影响了主要人物的“现在”,周遭其他人的生活好像没有变化。那是因为《回到未来》忽略了或者跳过了穿越时空的一个最大的副作用,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回到未来》是个娱乐性的电影,当然没必要搞得那么认线年,著名电影《蝴蝶效应》专门探讨这个问题,但是也只能为剧情需要而选择性地应用,原因是“蝴蝶效应”其实是复杂的科学理论,短短两个钟头的电影很难有合理的解释与交代。长篇小说比较有发挥的机会,史蒂芬·金的作品《11/22/63》就花了许多篇幅来面对这个问题,有人批评这本小说曲折太多,实是辜负了作者的苦心。
话说“蝴蝶效应”是“混沌理论”的重要一环,它的名称源自“混沌理论”先驱爱德华·洛伦茨的一篇论文《预测的可能性:一只蝴蝶在巴西舞动它的翅膀会不会导致美国德州的龙卷风?》。蝴蝶舞动翅膀并不会直接造成龙卷风,但是它和许许多多相关的或不相关的事件错综复杂地结合在一起后,有可能会导致龙卷风。意思是即使是微小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变化,都会影响到很久以后或者是很远之外的一些表面上毫不相关的大事件。
其实早在“蝴蝶效应”成为流行名词以前,1952年科幻小说家布莱德勒的短篇小说《雷声》就已经触及这个问题。《雷声》里主人翁回到史前时代,不小心踩死一只蝴蝶——我猜爱德华·洛伦茨就是从这里得到的论文名字的灵感——等到他回到现在,整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我一向佩服某些科幻小说家的“远见”,这是一个例子。
与其说日本作家方丈贵惠的小说《时空旅行者的沙漏》是一部有关时空旅行的科幻作品,不如说它更像一部本格推理小说。小说中定位于2018年,为了拯救爱人、打破诅咒,主人公加茂踏上了神秘的时空之旅。加茂的妻子龙泉伶奈生于一个大家族,在1960年的庆生聚会上,一连串的凶杀案和紧随而来的泥石流将这个家族卷入无情的诅咒。想要破解诅咒,就必须找到命案的真凶。加茂所做的不是改变历史,而是要拯救妻子的生命,改变被诅咒的命运。
如果说拯救一个家庭的命运这样的主题过于渺小,那么拯救人类的命运呢?科幻电影与电视剧《12只猴子》将我们带入2035年,人类被“12只猴子军”研制的一种病毒侵袭,大部分人类都在这场病毒灾难中死亡,只有少数人侥幸逃生,但也只能在阴暗的地下苟且偷生。为了改变人类以及地球的命运,科学家们决定派人穿越时光回到1996年追查“12只猴子军”的来历,于是,囚犯詹姆斯·科尔被挑选为志愿者。他进入时间机器,但是无论是电影还是剧作中的那台让人心生疑惑的时间机器,都把詹姆斯送到了1990年,并且被当作精神病患者送到了精神病院。
值得注意的是,詹姆斯并不是回到过去拯救人类的好莱坞式英雄——他只能观察历史,但不能改变历史。这是影片的理论基础,也是不同于同类题材的特别之处。所以,整部作品给观者一种无力感——当我们任由病毒肆虐,地球的命运就早已注定。从这个角度说,《12只猴子》更像一部警世恒言。
言归正传,《11/22/63》告诉我们,回头除去“过去的恶”,并不能保证导致“现在的善”。以此类推,我们同样也无法预测现在所作所为对未来的影响是善还是恶。就像蒋梦麟先生在《西潮》里说的:“历史似乎包括一连串意外事件,不合逻辑的推理和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如果是这样,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其实很简单,你可以审视你现在的行为会在未来带来尴尬、难堪、无地自容,还是会在未来想起你的今天令你欣慰、让你自豪?当然,一个读万卷书的人会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夏志清先生的《中国古典小说》里读到的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天意虽不可测,但它同时也是所有参与人竭诚所为的总和。”夏志清讲的“天意”和“蝴蝶效应”似乎异曲同工。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我们都应该尽力去做我们认为是对的是好的事,至于结果是好是坏、公不公平、影响多深多远,不是历史长河里小小的个人所能裁判的。但,永不止歇探索的脚步,恰恰是人类进步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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