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彭泽祥 实习生 吴沐萱 实习生 张嘉浩 实习生 梁千川 实习生 吴垂瑾
从“潮人聚集地”去到区家祠,地理距离不远,视野却仿佛在收缩,不变的是熙熙攘攘的声音总在传来。这里其实是一处隐藏款的音乐空间,数多场“live”在秘密上演,而表演者是一群平均年龄已经超过60岁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这座古朴的墙与大门,就像一道岁月隔阂,让迈进门口的年轻步伐显得有些突兀和冒险。如果不进去细听,也不会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什么故事。
区家祠粤剧团是一支由业余粤剧爱好者组成的小团队,成员们大多都是在退休后的机缘巧合之下聚在一块正式玩粤剧,相互认识已经有八余载。陈惠玲老师是区家祠粤剧团的负责人,60年代生,十二岁开始进入广东粤剧院学唱粤剧,虽然当时产生过想成为专业粤剧表演者的想法,但在父亲的极力反对下没能实现。“爸爸说做什么都可以,搞文艺就是不行,成戏不成人,不待尊重”,陈老师说。因为每天都紧怕着她去唱戏、掉进“染缸”,父亲还把那些关于粤剧的照片都撕掉了,让她在单位打份工就好。陈老师边说着自己的故事,手指边在手机相册上不停划动,但出现的基本都是数字时代之后的高清照片。
由于那个年代盛行赚外快(行话叫炒更),后来在电视台、报社工作之余,她才有更多机会踏上舞台尽情唱戏。说起自己二十来岁那个年代,陈老师微微上扬的黑色眼线似乎能映现一点当年的影子。“当时演出时台下就坐了九个人,那时候我就哭了,不是说剧情感动而让我哭,是因为我那么辛苦台下就只有九个人。”那个时候粤曲已经没人听了,是流行曲盛行的时代。当年她在台上表演时,一些小男生在台下会不高兴,觉得曲目老气没新意,便开始起哄嘲弄。再后来,陈老师曾在她孩子三岁时带他到粤剧院看演出,小朋友直接在门口睡着了,平时都不怎么睡午觉的,那天睡的可香了。之后,跟她关系很好的音乐人刘辉介绍她去唱流行曲,于是便进了红宝石轻音乐队(70年代末广州乐坛最负盛名的轻音乐队之一)。粤曲也唱、流行曲也唱,出于对音乐的喜爱陈老师没有对音乐类型有抗拒,但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对粤剧的真挚和执着。
“粤剧变味了”,她不知不觉讲了这句话好几遍。在她还小的时候,玩粤剧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谁家的孩子有天赋、爱唱戏就有机会被介绍去剧团里学习、表演,很早就受妈妈影响而十分喜爱粤剧的她在七岁时就已经被社区主任邀请在荔湾上台演出,不害怕人群目光,更不会畏手畏脚,大概率是遗传了妈妈的性格。但不知从哪个时刻开始,当音乐的商品性被不断放大,想要上台唱粤剧、演场有观众的舞台,反倒还要自掏腰包。
“不止粤曲什么音乐都是,有钱想去哪就去哪(表演)。有一次在万豪酒家唱流行曲,给了一万八,就为了演出。”陈惠玲老师讲述到,“以前就是觉得你唱的还可以就上舞台,现在好像就是给钱就行了。”当对粤剧的一番真挚与时间际遇相触,此时站在区家祠中心不宽不大的台面上、演奏扬琴或放出歌喉的她,仿佛在尽力维持着玩粤剧的保质期限。
有些意外的是,每一次的日常练习,粤剧队所有人的神情都格外认真甚至严肃,即使台下并没有观众。一首曲子十来分钟,他们每分每秒都没离开过那片世界。在观察这座老旧的祠堂时,粤剧队的成员黎叔不知不觉出现在我们身后;每次转头不小心对视时,他总是笑盈盈的。黎叔跟我们分享到,曾经继承父业成为中医的他,几十年来对粤曲的情怀从未改变,笑说每次冲凉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唱。50年代出生的他几乎看不见白头发,黑框眼镜下眼睛炯亮,看着利落精神,完全不像已步入花甲之年。“唱粤曲让人年轻嘛,内心会有一种喜悦。”黎叔摆起左手开心地解释。
和他一起在台上唱曲、穿着蓝色长裙的是郝阿姨,头饰、耳饰、项链到手链穿戴得精致。郝阿姨说,以前收音机里听的是粤曲,去戏院舞台上看的也是粤剧。旧时代没有什么娱乐,他们就是听戏看戏、看电影什么的。以前在广场上都可以拉个银幕来放电影,他们就拿个小凳子去外面看。因为能够热爱的事情很少,因此每一份热爱都显得比较执着,那个时代下的集体精神为什么总是比现在要至纯至真,从他们的回忆中其实很容易能找到答案。“因为从小就有兴趣,退休之后有时间了想学一点东西。这几年听说有地方可以学唱粤剧就来祠堂跟大家一起玩了。”郝阿姨告诉我们来区家祠和大家玩粤剧的开始。
对于自己青春时期与现在对比,郝阿姨说,现在的选择更多,以前没有那么多选择。在没有那么多选择和选择庞杂的时代,她都选择了粤剧。和她一样的所有成员们,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之后,内心放置着的承载无限记忆的粤剧变成了一台时光机,悠扬的曲声顺着灰砖墙、顺着“林石家塾”的牌匾飘散,将这些褪色的记忆重新放映出来。当这些乐曲歌声日复一日、仍然深厚而纯粹,会吸引到更多来自不同时代的脚步去聆听这些藏在粤曲里的故事,就像在中途突然走进祠堂的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年轻人一样,在他们观赏排演时、在略显好奇与认真的目光下,粤剧队的演绎将不再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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